红树林保护,应强调“恢复”而非“修复”| 周道生态文明(265讲)
最近,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中国绿发会、绿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周晋峰博士一行开展了红树林实地专题调研,以此为契机,与大家探讨红树林保护的相关议题。以下基于周晋峰博士口述整理,未经本人核实,仅供资讯参考。
现在我们红树林保护中的“修复”工作开展得怎么样呢?这是我调研的重点。我们一直倡导保护、“恢复”红树林,而非“修复”红树林。为此我还特别打印了一本五百多页的最新发布的报告《红树林恢复最佳实践指南》(Best practice guidelines for mangrove restoration)随身携带。很多国际专家学者、著名学府(东京大学、剑桥大学)、国际组织都参与了该报告的编写工作,并且提供了大量的具体实例。红树林的保护与恢复是科学,也是技术,更是实践。实践数据及结果才是真理,是我们要努力的方向。所以我带着这份报告去了现场调研。
“红树林修复”与“红树林恢复”两个术语,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区别很大。
“生态修复”与“生态恢复”都涉及生态环境的过程,但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如果使用错误,可能导致缘木求鱼、耗费大量资金去“修复”却违反自然之道,结果事与愿违。具体来说,
生态修复(Ecological Repair):这个词通常描述的是人类对生态系统受损或遭破坏的地方进行人为的修整,更多地强调人工干预。
生态恢复(Ecological Restoration):这个词则强调利用自然的解决方案,来恢复其生态健康状态。
“修复”更强调人类干预和恢复过程中的改进,而“恢复”更强调自然过程和系统自我调节的能力。
之所以强调应为“恢复”而不是“修复”,是因为这意味着:不是人为的大规模地干预,而是以最小的人为干预来推动自然的恢复。在中文的语境中,“修复”的主体是人类,是一种人为作用,并且“修复”的思想和主张常常站在了生态文明的对立面,以生物多样性破坏为代价。而在生态文明理念的指导下,无论是生态系统还是野生动物栖息地,其生态治理都应是基于自然的恢复而非人为的“修复”。能让其自然恢复就别再采取人工措施进行修复,况且人工修复往往会因为某种自然因素而不能达到真正意义上的恢复成效。
因而,相较于对自然生态扰动较大的人为“修复”,我们更提倡基于自然的解决方案:让湿地(红树林)休养生息,自然恢复。
(图源:绿会融媒)
我注意到,目前一些地方当前红树林的保护工作,依然特别突出地呈现了“修复”的观点。这毫无疑问是错误的。《红树林恢复最佳实践指南》明确建议,不要随便种植红树林,而要更认真地研究环境,给红树林创造恢复的条件,使其尽量自然恢复。
当然我们也不是绝对反对必要的修复。但是,近来,我注意到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情,从全球实践和科学理论上来说是完全错误的事情,亦即总体规划。例如,在完全没有生长过红树林的地方规划新种植红树林,并且已经过科学家判断此地方根本不适合种红树林,即使种下,活下来的概率小之又小。但是我们的科学家非常“了不起”,——他们利用了非常“了不起”的技术和方法,在塑料桶内培育红树林。种下第一年,死了一半,他们马上补充上新的红树苗;等到第二年,这些红树林长势还不错,当然还有一些红树林继续死亡。其实,问题的核心在于,红树林恢复的根本原则,恰恰是:不要在没有生长过红树林的地方种红树林。就比如沙滩,沙滩上本没有红树生长,也不适合红树生长,或许在科技发达的今天,“了不起”的科学家有办法在沙滩上成功种上红树林。但问题是,一旦将红树种在了沙滩上,原本的沙滩生境连同其中的生物多样性就都失去了。沙滩和红树,谁重要?我们不可以说沙滩不重要,沙滩就不该保护。沙滩和红树一样重要,它们都是生物多样性这个概念的一部分。什么叫生物多样性?不是说只有“红树”就好;好的是“生态系统的不同”。沙滩和红树林堤岸,这是两种不同的生境。而两种不同的生境,孕育着两种不同的生命。沙滩上不会长红树,红树所在之地栖息着很多生命,而沙滩上也有生命,有海蚕,有小螃蟹……,最重要的是沙滩还是鸟类迁徙和栖息的地方。我们任何一次人工的努力和改变,都是对生物多样性的破坏。
尤其值得强调的是,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届缔约方大会(CBD COP15)第二阶段会议所通过的“昆明-蒙特利尔全球生物多样性框架”目标梳理出来的生物多样性破坏的几大主要驱动因素中,排在第一的便是人类对土地与海洋使用的变化。例如,一个地方原来是水坑,非要种上红树,那么,这种做法就破坏了原本的生物多样性,这不是生态文明建设,是生态文明破坏,这是根本的观念错误。
在栽种红树林的地方,有的地方红树没有长出来,倘若硬在这些地方补种红树苗则将造就又一个“伟大的修复工程”。而在红树林生长的地方,或许有的地方树林密,有的地方树林稀,有的地方有小水塘,有的地方比如河口处会冲出一条小河道来。这样的红树林在观感上可能不那么美观,对此,我们是不是要做些什么呢?不,顺其自然就好。我们倡导的是自然,而非工业文明主导下的千篇一律的单调的“绿色”。
此次调研期间,相关同志十分自豪地向我们介绍,大家来看看我们改造自然的伟大成就。我说“停!我们现在不要改造自然,因为我们对自然的改造引发的破坏太大了。在全球共建生态文明的今天,我们要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尽量尊重自然、保护自然,这是我们现在要做的。”相较于对自然破坏较大的“修复”,我们更倡导自然恢复。
如果一个地方原来有红树林,现在没有了,并且红树林的消失是由于人为活动所致,那么我们则需进一步研究人类活动是如何影响并最终致使其消失的。如何阻止、减轻乃至消除人为活动带来的负面影响?这是“恢复红树林”的核心要义,而不是换一个地方种植原来三倍数量的红树林。表面上看种的红树林数量似乎是大大增加了,实际上反而对自然的生态环境造成了破坏—— 且是对自然的三倍的破坏,究其原因,就在于工作方法和思路不对。
此次调研期间,我留意到,在原来红树林被破坏的沿堤岸的道路上,又自己新萌生出了很多红树苗,有一尺多高,密密麻麻,比自然生长的红树林要密很多。自然新生的红树苗多而密,长大之后会占据更大的空间。由于生态位的原因,有一些红树的生存空间会被挤占,最终会形成科学、合理、自然的生态林。以前有同志讲过:红树林和互花米草的生态位是一样的。但是我发现就在这一大块地方,基本上没有互花米草。我就问,你们说互花米草和红树林生态位一样,互花米草侵占了红树林的生态位;而事实上,互花米草不仅没有杀死红树林,在这宽广的地域,红树林反倒生机勃勃,长势一片向好,而不见互花米草的踪迹。此案例充分展现了自然恢复的力量。
我认为,有必要投入相应的资金来研究红树林的自然演进过程。时至今日,我们对地球、对自然的了解依然是非常表面肤浅的,因此要花大力气用于保护。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视察北海金海湾红树林生态保护区时强调,保护珍稀植物是保护生态环境的重要内容,一定要尊重科学、落实责任,把红树林保护好(广西新闻网)。那么如何尊重科学?首先要加强对于红树林的科学研究,将绝大多数的经费用于对自然的了解和研究上,并以开放的心态邀请各方生态学家、生物多样性保护等相关领域的专家、科学家参与研究。
学海无涯,学无止境。我们需要不断学习,与时俱进,并以极为恭敬、客观的态度向自然学习,向世界学习,学习和接纳不同的思想和意见。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们要做的,便是积极地去调整,把我们的经费、自然空间、时间,乃至对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尽快落到实处。
(本文根据专家本人口述整理。文字未经讲话人核实,仅供参考。欢迎留言、点评、批评、讨论。)
整理/Samantha 审核/Linda 编/ang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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